费南德斯的意思罗兰明白。
逻辑是没有问题的。
假设他是那个流浪的仪式者,不愿加入永寂之环,又从谁手里弄到了大仪式——他得千方百计寻找能够让他完成仪式的材料。
那么,他绝对会通过合法渠道购入死婴。
为什么要掘墓呢?
死婴的价格又不高。
“除非和仪式无关,或者,他不属于第八冠的仪式者。”罗兰猜测。
“我也这样想。”费南德斯点头:“脑子正常的仪式者绝不愿意招惹永寂之环的那群脏佬。”
这案子并不危险,只是麻烦。
其中一点在于,那些被窃取的墓穴,皆在伦敦近郊,那几块和乱葬岗快要没什么区别的穷人窝——穷人嘛,生前受人看管控制,死后就放他们‘自由’吧。
那些墓地并非永寂之环的教徒亲自看守,而是转给了守墓人。
挑选这种地方,就证明窃贼并不高明。
“也许只是个一环或二环。”费南德斯说。
首先排除高环仪式者(如果高环仪式者还需要盗墓,那么他费南德斯就是个正人君子),其次,四环和三环也有一定的能力(根据道路而定)在守墓者的眼皮下窃取富人墓穴——前提是,道路的能力的确合适,并且只干一次。
可他却偏偏选中了穷人窝。
这就证明,他只是个一环或二环。
费南德斯在这方面还是敢保证的。
他见过太多道路的仪式者,没有一个能在三环前拥有这样的力量。
甚至许多较‘偏’的道路,直至高环前都没有一个像样的、正面作战的能力——反过来也一样,有些道路专注于战斗,就不免在其他能力上弱于一些道路。
「圣焰」就是最好的例子。
他在三环时就能正面对抗「密卷」之路的四环。
(虽然他们那些类似‘交易’的力量实在烦人。)
如果非要他说个超出‘规格’的,也唯有历史上的「圣者」——极其特殊的道路使她能够游刃有余地对抗数名同环仪式者,而六枚秘术器官也赋予了她无比诡谲难防的力量。
执行官们闲聊时甚至打趣,猜「圣者」究竟能跨越‘几环’战斗。
多离谱的猜测都有。
而且还没人敢断言不可能。
毕竟,那是六枚秘术器官。
幸好黛丽丝只有一个。
“之前的窃婴案影响太大,许多大人物对这件事很敏感,再加上有个活着的婴儿被掳走…我们得尽快找到这位癖好独特的先生了。”
费南德斯先找了罗兰,之后,又到城的另一端,通知了仙德尔——
这姑娘最近在帮罗兰研究「闪闪发亮的心脏」。
罗兰弄不清这到底是个字谜,还是非要真正意义上的‘闪亮’——他原本打算弄一颗钻石打造的心脏,又觉得这做法实在不符合自己的道路。
「密卷」那条倒是有可能。
在此期间,罗兰乘车去了伦敦近郊的马戏团。
去找信寄信的波戴丽和哈莉妲。
泥球马戏团最近增加了表演场次,据传是因为马戏团主人梅森·莱尔先生欠了一大笔债务,并且不知为什么,一贯信誉上佳的银行忽然抽贷,差一点要了这只花孔雀的命。
罗兰一路乘车,一路听车夫侃侃而谈,从梅森·莱尔的趣闻讲到他私底下的生活,从他私底下的生活讲到他那自杀的医生朋友(艾萨克·布朗),讲到马戏团里的‘糜烂’,讲到哪个大人物在马戏团里干了什么——
要说谁谎言最多,也许没有人比得上伦敦城的车夫。
但他们说的谎并不惹人烦,甚至若不清楚内情的,恐怕真要被其中哪个故事骗过去。
罗兰支着手臂,静静盯着他的背影,忽然有种奇特的想法:也许在某些特殊情况下,这群人比报纸的作用更大…
他们每天都要在城里穿梭数十次。
更遑论那些更廉价,接触更多人的车夫了。
“若不是瞧您不凡,这秘密我几乎要带进棺材。”他背朝罗兰,拉着绳,马蹄为这道又沉又哑的声音伴奏:“我可知道些独门的…”
“哦,不会是有关那位至高无上女士的吧?”“差不离了。”他嘿嘿笑了几声,往后仰了仰,“那也是个大人物,不差我们的女王一点。”
罗兰来了兴趣。
“您知道那些黑乌鸦吗?”他问。
「他的女儿再也见不到他了。」
-
别那么开不起玩笑。
罗兰倚着简陋摇摆的挡板,边晃着边接话:“我当然知道,巡街警,对吗。”
“不不,当然不是。您呀,一瞧就地位不凡。我说的可不是那些连路过的粪车都要尝一口的讨债鬼。我说的是…”
他不知怎么,感到风往棉衣里钻。
于是,又紧紧裹了一下,还继续:“我说的是那群教士。”
“教士?”罗兰故作疑惑。
“对,圣十字您总知道吧?”
“我若连圣十字都不知道,恐怕也就付不起车钱了。”
车夫哈哈大笑:“娇贵人能坐一次我的车,已经够车钱了。”
他恭维了两句,还要继续这个话题,好像到了不顶不行的关键,一旦停下来,要难受上一整天。
“…那群黑乌鸦,不,我们这样叫,实际上还有人叫他们…‘焚烧者’或‘冷血怪物’…”
罗兰双眸微动。
这车夫倒真灵通。
‘焚烧者’这称呼可比‘冷血怪物’罕见多了。
“您从哪听来这称呼的?”
“我妻子的朋友的丈夫替这些人办事…”他声音更小,好像怕空荡荡的街上忽然冒出一群黑衣举枪的人——但他还是要说,“…办小事。我们喝酒,我听他讲过…”
“说真的,先生,您绝对不知道,这些人有多可怕。”
「你恐怕很快就知道了。」
-
别那么开不起玩笑。
「你最好是。」
“有多可怕呢?”
“非常可怕,”车夫又强调了一句:“我听说,这群人在教会里也不受欢迎——他们的主人,有个女人,可狠毒,满肚子坏水…”
罗兰默默扯了下嘴角。
“怎么个坏法。”
“哎呀,那我可要给您好好讲。”车夫甩了甩手中的粗绳,嚷着,引马车驶过街口后,说道:
“我听说,这些冷血怪物全都听那女人的——他们要找来活人放血,还要把放完血,快要死的活活烧成黑棍子…”
罗兰手指轻点着膝盖,从喉咙里发出哼鸣。
这不是让车夫继续的意思,但他以为是。
就像到了不顶不行的关键,任何声音都是指引他冲锋的号角——哪怕是女儿转过脸说爸爸你认错人了。
“那女人每天都要沐浴人血,新鲜的…她要手下帮他掠漂亮细嫩的孩子——当然,成年的也行,但得漂亮细嫩。”
罗兰问沐浴人血的作用是什么,车夫说,可能是变年轻,也可能会让自己更有‘吸引力’——他颠三倒四,其实表达的是一件事。
邪恶的,沐浴人血的怪物,是那群小怪物的头领。
罗兰微微叹气。
“先生?”
马蹄给沉默伴奏。
罗兰放轻声:“这故事太可怕了…对吧。我们换个别的?比如聊聊,你的那位消息灵通的朋友。”
「罗兰。」
-
嗯?
「别那么开不起玩笑。」
罗兰:……
(本章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