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
    “家里就剩这点手工面条了,别的都是挂面,口感不好。”纪瑞解释。

    谢渊闻言,立刻要把碗推给她,纪瑞看出他的心思,连忙拦住:“不用不用,冰箱还有其他吃的,我已经在加热了,随便凑合点就行。”

    三分钟后,谢渊看着她面前的水晶肘子、酱烧牛蹄筋、梅菜扣肉和辣炒帝王蟹,无言许久后问:“这就是你的随便吃点?”

    “是随便吃的呀,”纪瑞一手馒头一手筷子,吃得不亦乐乎,“都是中午的剩菜。”

    谢渊气笑了:“那我也要随便吃点。”

    他伸手就去拉最近的水晶肘子,纪瑞赶紧从另一边揪住盘子边边:“不行!你刚喝完酒不能吃这些油腻的,老老实实吃面!”

    “我不要,我就要吃这些。”谢渊见她揪死了肘子不放,又去拽辣炒帝王蟹,“螃蟹不油,我吃螃蟹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螃蟹是先炸再炒,你怎么知道不油!而且放了这么多辣椒,你受得了吗?!”纪瑞赶紧护着。

    谢渊看着她护食的样子,突然放开了手:“我就要吃。”

    语气平静,但声音里却透着不高兴。

    纪瑞顿了顿,小心地看向他,只见他垂着眼睫坐在那里,整个人好像都陷入了低气压里。

    也不知道去哪应酬了,应酬得衬衣都皱巴巴的,最上面的两颗扣子解开了,袖扣也不知所踪,长手长脚陷在椅子里,透着几分委屈和落拓。

    ……不就是让他吃点清淡的么,至于这么委屈吗?纪瑞抿了抿发干的唇,讪讪把螃蟹推到他面前:“那、那你吃这个吧。”

    谢渊眼眸微动,平静地看向她。

    “不是不让你吃,是怕你吃完胃里会不舒服,”纪瑞绕过来,拉了把椅子在他旁边坐下,一边安抚地拍着他的后背一边解释,“我没有护食哦,小叔叔对我是天下第一好,什么都给我了,我怎么可能会跟小叔叔护食呢,你说对不对呀小叔叔。”

    谢渊轻哼一声:“说得好听。”

    “我可不止说的好听,我做的也好呢,等会儿我就把这些吃的都放回冰箱里,等明天小叔叔的酒劲过去了,我们再一起吃好不好?”纪瑞说着,又偷偷把螃蟹挪回去,被谢渊发现后,她讪讪一笑,“你现在真的不能吃嘛。”

    她的眼睛总是清澈的,谢渊从前喜欢盯着看,现在却下意识地逃避,好像每对视一次,就会被提醒一次,他生出的那些心思有多恶心卑鄙。

    她这么信任他,如果知道他对自己存在那样的心思,肯定会厌恶他。

    “小叔叔,小叔叔?”纪瑞越凑越近。

    谢渊面无表情地伸出一根手指,戳着她的脑门把她戳开。纪瑞配合地哎呦一声,几个夸张的转圈之后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。

    “我才不要吃剩菜。”谢渊轻睨了她一眼。

    这是放弃了。纪瑞嘿嘿一笑重新拿起筷子:“我吃,我最喜欢吃剩菜了。”

    谢渊唇角浮起一点弧度,对上她的视线后笑意又淡了几分。

    一碗面被他吃个干干净净,连颗葱花都没剩下,纪瑞看得叹为观止,委婉地问要不要再给他弄点别的吃的。

    谢渊拒绝了,拄着手杖便回了房间。

    吃碗面已经是接近十二点,等洗漱完躺到床上时,时间更是直逼凌晨一点。谢渊静静看着天花板,脑子还晕乎乎的,仿佛躺在一叶扁舟上,在水面摇摇晃晃。

    已经刷过牙了,但汤面的味道似乎还残留在唇齿上,他只要一闭上眼睛,就是纪瑞那双过于清澈的眼睛。

    ……不行,他不能再想了,酒也不能再喝了,作为一个成年人,要有基本的自控能力,他必须冷静下来,把所有不该有的情绪都尽快铲除,否则一旦被纪瑞发现,就真的一切完蛋了。

    谢渊做了几个深呼吸,感觉心情好些平静一些后,便闭上眼睛打算睡觉。

    卡嚓,房门被轻轻推开了。

    “小叔叔。”有人唤他。

    谢渊倏然睁开眼,艰难地让视线对焦门口某个穿着睡衣的小姑娘:“……你怎么来了?”

    “我来看看你。”纪瑞见他没睡,立刻跑了进来,坐在床边关心地看着他。

    谢渊眼睛动了动,觉得这一幕有点诡异……

    “你这么多盯着我,让我有种我即将不久于世的感觉。”他说了实话。

    纪瑞无语:“那是因为你一直躺着,你坐起来就不会有这种感觉了。”

    谢渊顿了顿,按照她的提议坐了起来,果然感觉好多了。

    然后屋里突然安静下来。

    谢渊早在躺下的时候就把灯关了,只在床头留了一盏小夜灯,夜灯光线昏暗,刚好在能看到彼此却看不太清彼此的程度,但谁也没有主动去开主灯。

    静谧蔓延,刚刚下了决心的谢渊又开始浮想联翩,之前那些决心在这样昏暗的灯光下好像一瞬间喂了狗。

    实在不行,就直接告白吧,不成功就吓跑她,也省得自己在这里纠结了。谢总恶从胆边生,直接就开口了:“纪瑞,我有话想跟你……”

    “你是不是被欺负了?”纪瑞也同一时间开口。

    谢渊突然有点懵:“什么?”

    “你别骗我,我已经猜到了,”纪瑞停顿一下,像是在克制情绪,“你从回来就很不对劲,是不是今天的酒局上被欺负了?”

    谢渊脑子还像浆糊一般,正不知该如何回答时,纪瑞啪的一声把灯打开了,房间里突然充满光亮,他下意识眯了一下眼睛,等适应之后才发现纪瑞的眼睛好像红了。

    刚生出的那点恶意,因为她眼角的一点红瞬间消散,谢渊倾身向前,抬手擦了擦她的眼角:“胡思乱想什么,谁敢欺负我?”

    “都说我已经猜到了,你不要总把我当小孩糊弄,”纪瑞眉头紧皱,不认同地抓住他在自己脸上擦来擦去的手,“我没哭,你擦什么擦。”

    谢渊:“……”哦,我以为你哭了。

    短暂的安静后,纪瑞恳切地看着他:“小叔叔,谢氏的发展已经很不错了,你以后不要再为一两个项目这么委屈自己,咱们大不了少赚点,但是千万不能受欺负。”

    谢渊看着她真挚的眼睛,失笑:“我如果少赚了,你能继承的钱也会变少。”

    “我才不稀罕什么钱呢,我只希望小叔叔能健健康康快快乐乐的。”纪瑞严肃表示。

    谢渊眉头微挑:“那我要是破产了,你也不嫌弃?”

    “当然不会,如果你破产了,那我就偷家里的钱养你,再不济我也可以去上班嘛,你看我在酒吧当保洁当的不也挺好?”纪瑞说完短促地笑了一声,突然又悲伤地趴到他的被子上,“我能养活小叔叔的,虽然我又懒又馋,但我可以养活你的,你以后不要这么努力工作了。”

    谢渊看着把脸埋进被子的小姑娘,下意识伸手去摸她的头,可手指刚触碰到发丝,又强行克制住了。

    纪瑞冷静片刻,这才抬起头:“小叔叔,你刚才想跟我说什么?”

    谢渊:“……钟伯不是准备了烧烤炉子?”

    纪瑞:“?”

    十分钟后,花房里。

    纪瑞看着正在努力生火的谢渊,无力地说了句:“小叔叔,我已经吃饱了,要不……”

    “生好了!”谢渊匆忙看了她一眼,“把那些串儿都端过来吧,等碳烧白之后就可以烤了。”

    “要不还是回去睡觉吧。”纪瑞小声嘀咕一句,但还是老老实实把钟伯准备好的串儿都端了过来。

    谢渊显然不是什么生火的好手,烟熏火燎地搞了半天,才把碳烧到正常的状态,结果又因为烤串上的油滴到碳上,再一次引发升腾的火焰。

    纪瑞看着他手忙脚乱的样子,一时间好气又好笑,偏偏又拿他没办法,只好在旁边时不时帮把手,结果玩着玩着来了兴致,直接把谢渊推开了自己烤。

    俩人折腾了将近一个小时,终于烤出了一大盘美食,虽然美食的颜色有点发黑,但一切都在可接受的范围内。

    “适合来瓶小啤酒。”纪瑞拿起一根羊肉串,尝了尝后感慨。

    谢渊扫了她一眼:“来什么来,不准喝酒。”

    纪瑞一顿,突然乐了。

    “笑什么?”谢渊莫名其妙。

    纪瑞还是开心:“没什么,就是突然想起我刚来谢家的时候,你带着我去找李叔道歉,还要我把桌子上的酒全喝了。”

    谢渊没想到她会突然提起这件事,脸上顿时闪过一丝不自在:“没让你真的喝,只是做做样子……”

    “如果样子没做成功,我就必须得喝了吧?”纪瑞意味深长。

    谢渊默默端起水杯。

    片刻之后,他突然开口:“我以前对你不好。”

    纪瑞疑惑抬头。

    “你有没有记恨我?”谢渊问。

    纪瑞想了想,诚恳地摇头。

    “小叔叔,虽然在你的立场上,我们刚认识几个月,可在我的世界里,我已经认识你很多很多年了,”纪瑞笑意盈盈,“小叔叔是我最亲最亲的人之一,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不会记恨你。”

    “但你会离家出走。”谢渊微笑。

    这下轮到纪瑞端杯子喝水了。

    许久,她小声反驳:“一家人在一起,哪有不吵架的,我跟亲爸亲妈还吵呢。”

    是啊,一家人,在她的世界里,他就是她的家人,和褚臣叶非又或是纪老没有任何不同,如果关系突然转变,她肯定会崩溃吧。

    褚臣说得对,小孩子可以没有分寸,但大人不行。

    谢渊抿了抿唇,看了眼手中的烤玉米,突然没了胃口。

    刚吃过晚饭,两人都不怎么饿,只吃了一点就放下了,可又没什么睡意,面面相觑半天后,谢渊起身往外走。

    “干嘛去?”纪瑞问。

    谢渊:“健身房。”就算是总裁,也是要花费许多时间精力才能维持身材的。

    纪瑞赶紧拉住他,笑道:“这个时间健身,你是不打算睡了吧。”

    “本来也睡不着。”谢渊还真打算彻夜不眠。

    “不行,那太伤身体了。”纪瑞说着突然想到什么,打开手机点出一首欢快的音乐,“我们活动一下就去休息吧。”

    谢渊看着她手舞足蹈的样子,拒绝这么玩,纪瑞也不在意,一个人转圈圈也快乐。

    这段时间花房种的是红玫瑰,玫瑰里最常见的颜色、最普通的品种,全部的玫瑰可能还没有花房里一块太阳能板贵,可在这样下着小雨的夜晚,在丝滑愉悦的音乐声中,有人穿着睡裙在花丛中翩翩起舞,让每一支玫瑰都变得高贵。

    谢渊有一瞬间什么都听不到了,只感觉心跳如小锤一样敲在耳膜上,敲得他头晕眼花,犹如置身于狂风暴雨的海上。

    他的醉意好似终于等到了机会,在这一刻全力反扑。

    他维持着最后的体面和冷静,拄着手杖头也不回地走了,纪瑞一个转身回来时,他已经走到了花房门口,背影好似落荒而逃。

    “你干嘛去!”纪瑞高声问。

    谢渊:“回屋,睡觉。”

    纪瑞:“……”都不带叫她的哦。

    凌晨四点半,正是深度睡眠的好时候,前半夜努力把自己折腾到卧室的蒋格睡得正不知道今夕何夕,突然被一阵手机铃声惊醒。